到了第二天對一切狀況都習慣了,天氣也越來越好,但是體力已經在前一天用光;幸好我們今天沒有非衝鋒陷陣不可的場子,就當作一次喘息吧。
把露營椅擺在主舞台那邊的草地上,打算坐在上面遲鈍的聽著一個個遠處的樂團。當下覺得自己很像...讓人推到庭院曬太陽的輪椅老人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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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點距離但因為坡度的關係所以視野很好,畢竟還有螢幕,音場也完全沒問題。
John Butler Trio擁有深厚卻近人的吉他實力,帶著民俗味道的搖擺風格讓澳洲的海洋之氣也吹來。面對這樣的快意,我的屁股終究難以全程都黏著椅子;嚮往已久的一曲木吉他獨奏"Ocean"更讓我按耐不住,被召換似的走近舞台。
回到位子,腦袋讓挺剛好的陽光烘得溫溫傻傻的,(還可以偶而來杯啤酒)身體自然反射地隨著節拍運動,隨著Kula Shaker與Jamie Cullum的表演又搖頭晃腦了幾個小時。
我是個太冷靜的人,不管在多興奮的場合都會將思緒抽離,用客觀的眼光去觀察自己的反應。有點討厭這樣,不管怎樣都無法逃脫大腦思考的感覺。所以像在這樣有陽光及酒精以阻斷思考的環境時,我更能沉浸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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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著是今天唯一要為了他們而移動的團──22-20s.
第二主舞台區"Red Marquee"有棚頂遮蓋,很悶熱所以還沒開始就流汗了,不過22-20s那種能聞到菸味似的藍調搖滾正能搭配這種溫度。
22-20s的特質讓現場表演很有張力──來自英國的他們唱起藍調搖滾是缺了點美國佬的豪放,但可沒就這樣軟腳掉;用以取代的是從英國一些跳舞風格的搖滾借來的把戲:陰沉優雅之中,卻又細緻、算計的暗藏一絲對神經的刺激,潛進你身體裡按下"興奮"的按鈕;入席才發現這是惡魔的舞會。所以能讓擁擠的人群流著汗狂跳,在紅色的棚頂之下!
結果回到主舞台區後因為涼爽而一陣睡意襲來,頭一歪就在椅子上睡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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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出主舞台區域時會經過滿是泥巴的通道,這幾天因為下雨的關係所以一不小心就會整個腳掌陷進去。我是穿布希鞋,(且是為了省錢借來的) 還算能穿,但是泥巴擠進來的瞬間就是挺噁心。下次還是乖乖帶雨鞋吧!
一開始是以"一生一次"的心情來準備這次的旅程,但我們都會不知不覺的討論"下次"的內容。聽說有位先生每年都來,只帶了睡袋棲身在商店外的簷廊下。說不定我也會漸漸...噢,先別想太遠了。
我的雨衣。還有肥肥的玉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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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在主舞台的Roxy Music.
此時已經開始下雨,我穿上雨衣站著等他們開場。出發前夕在預習時實在聽不懂他們的音樂,在現場卻也沒其他更想看的團了,還是衝著他們的老字號來一探究竟。
原本以為這兩天就會這樣平靜的過去,但我錯了,第一段樂句進來時我立刻呈現啞然呆立的狀態──我的天,他們的氣場真是把我鎮住了,注意力立刻被緊緊抓住。
可以靠這幾年培養出來的直覺判斷他們很有實力,但這衝擊很陌生,除了表現出專輯沒有的醇厚外,依然無法從風格本身去找出令我著迷的要點。
螢幕放出一張張色度鮮豔的照片,猜是七零年代人們歡度大都會裡絢爛夜生活的畫面。我進而覺得他們的表演是一種"傳送",將人們沉溺歡笑時的記憶與表情,轉化成"氛圍"而傳達出來。主唱Bryan Ferry唱歌時的神情更像是在說著當時的故事。
因此現場的空氣好像忽然變了、凝結了。
"打破時空界線而來的享樂慾望",我當時在一陣驚迷中這是唯一的理解。雨越下越大,但Roxy Music讓我忽然對這一切都很享受,在雨中搖擺,在墊地布上赤腳感受著涼意,滴落在手上的雨點刺激著觸覺感官。
對,感官──睜大眼睛、大口呼著氣,竭盡一切去摸索這奇妙的當下。當我面對陌生而強大的感動時就會捨棄思考,轉而以本能去感受與記憶。這是另一種可以阻斷思考的場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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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幾天還有一件要去習慣的事,是人群──超乎生活常識之多的人群。早上爬出帳篷會先看見沒有邊際的帳篷海,往坡下看見的是正在排隊梳洗的人們。排隊買了早餐、吃完,這時如果不幸拖到尖峰時刻,連走‧出‧紮營區都要排個半小時以上。
晚上要泡溫泉的話,就算搶到人少的時段也要排個一小時。(由於人數控管嚴格,所以好不容易進去後其實使用上是舒適的) 此外紮營區的廁所好像因為有接到排水系統、所以感覺還算清潔,但對舞台區廁所傳出的萬人惡臭真是畢生難忘...
不過就如之前說過的,這裡除了搖滾樂也沒有其他東西了,除非你要趕團,不然真的沒什麼好趕的。大家都是慢慢在等、且都和和氣氣的,到最後就算我還是無法像個嬉皮去愛每個人,至少也是磨出圓滑的、鈍鈍的耐心了。
* Day 3
今天的行程還是先去主舞台區擺好椅子。椅子的數量不知為何比前兩天多很多,如果沒有做明顯的標記,離席後要有找不回來的覺悟...(Gina帶了螢光布還有旗子,非常有用)
Donavon Frankenreiter的音樂聽來很熟悉,因為與我高中時代很愛聽的Jack Johnson同樣是衝浪音樂,甚至出現了他們合作過的曲目。所以不只讓這個陽光普照的下午更顯愜意與清爽,還讓我了嘗了一下回憶。
在群眾高舉的手掌上方有好多顆白色汽球緩緩彈跳,所以聯想到海浪打在沙灘上造成的泡沫...(啊,還有啤酒溢出來的泡沫!) 這畫面也已定格成回憶的一幕;等同於海浪與啤酒的泡沫象徵著夏天,這些白氣球對我來說會是代表Fuji Rock的午後草原。
今天的心情已經轉換進一種不可思議的狀態,時間的流動好像變慢了,也沒有非得衝進人群狂搖的衝動,其實比較想好好呼吸這個場所的一切。在後方會發現,大家隨時都可以因為音樂發出歡呼、隨時站起來搖擺。換場時間也能因播放出綠洲的歌"Don't Look Back In Anger"而大唱起來。
人們在此聚集的動機比任何風景區的人群都更強烈,雖然數量超多,但是更容易認同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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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ampire Weekend很青春可愛,不過我們聽了幾首就移動到"White Stage"去了,這是要稍微往內走的另一個舞台。兩側有山嶺包夾、地面像是乾涸的河道,霧氣較多,在這裡是別有氣氛;讓Foals敏捷的音樂聽來更有空氣感了些──且是氧氣,彷彿腦袋裡的靈感細胞都將甦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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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主舞台區、花了一點工夫找到自己的椅子。接下來上場的是Atoms For Peace, 也就是大名鼎鼎的Radiohead主唱Thom Yorke另組的新團;所以這時聚在這裡的人很多,不管往哪個方向看都是密密麻麻的頭。
Thom大叔出現時我笑了,之前看過幾次他的影像都是樣式正常的短髮、穿著深色襯衫,表演的畫面都挺正經的;但今天是頹廢半長髮加上藍白紅三色的運動頭帶,還穿著籃球背心...(至少是素的灰色)這樣就算了,他還三不五時發出咯咯的怪笑! (每笑一次、觀眾也傻笑一次)
或許正是擺脫了包袱,不時在鋼琴與吉他之間轉換的他很自得其樂,加上已經對表演習以為常,舞台瞬間變成一個geek guy的房間,他正為自己的奇妙發明而兀自開心不已...
這geek倒很有感染力,不只是實力深厚的關係,也是因為大家都能看出來他依然很享受創作、表演的過程。
直到這場我才見識到日本觀眾是如何「安可」的。他們不會大喊encore,頂多喊樂手的名字,全場只是固執而有秩序的拍手──想一下這裡多少人──拍到Thom再度出現為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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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活動要接近尾聲了。原本的計畫是留下來看Massive Attack, 但開始後還是覺得自己不太享受電子風格的現場...而且總覺得這裡的音響系統雖好、播起電子稍嫌乾澀,不太舒服。
所以我決定拔腿衝刺,跑回剛剛去過的"White Stage",趕到Bell & Sebastian的現場時已經遲了十分多鐘。腳被沙泥磨得發疼,最近越聽越硬的我又沒聽過他們的音樂,所以一開始還是有幾分懷疑。
但馬上發現,真開心我有這麼做。
不只是終於因人類操作樂器的質感而滿足,也不只是聽到曾迷戀多年的蘇格蘭腔調,我聽到了更多。
溫柔美麗的旋律傳達著一種...很令我懷念的東西。但我想不起來是什麼、到現在都回家了還是想不到。說不定是鎖在心裡、遺忘了很久的東西;也有可能這東西我根本不曾擁有,他們的音樂純粹是傳達"懷念"這種概念。
就算不知道為何,他們細緻的演奏還是一首接著一首很確實的打動著我;接著,兩旁幽暗的山頭、還有被舞台光照射的人海都讓我覺得好美,竟然眼淚就流下來了。這對我個人而言是非常神奇的一刻,我從來沒有因感動而哭過,當大家都因某部電影而掉淚時我總是唯一冷靜的那一個。
但在這裡一切都發生得好自然,胸口像是生了一座噴泉、眼淚就稀哩嘩啦的湧了出來。不會抽抽搭搭得不舒服,原來因感動而哭泣是這種感覺。
最後一首結束,觀眾們同樣努力拍手直到他們再度出現。結果讓我的眼淚又再潰堤了一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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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主舞台,最後的收場的是妖氣十足的Scissor Sistors. 幾萬人就這樣在山中夜色裡起舞,Disco風格有種能喚醒人類狂歡本能的魔力;狂歡是本能嗎?不確定,但聽disco的當下...你會覺得是。
很棒的結尾。
泡了最後一次溫泉,露天池畔是讓我每天重新咀嚼感想的地點。把之前偷渡出來的浴巾還了;(謝謝! 對不起!!) 短暫地睡了一會,隔天就早起排隊搭接駁車、轉JR回到東京。
這幾天一直戴著的入場手環,直到回家才捨得拿下來。它們與陽光聯手在手腕留下的曬痕過很久還是遲遲未消失。
真是不敢相信自己,其實回到東京還是擠出最後一點力氣去涉谷再採購了一次CD.
RecoFan的價格較高但可以挖到寶;Book-Off則偶而可以找到很便宜的好東西。
最後還是滿足了自己的味蕾一次...豬排丼! 我愛豬排丼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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